top of page

蒂摩爾古薪舞集藝術總監路之.瑪迪霖訪談:從傳統到當代,是責任也是生活

已更新:2018年7月10日

受訪者/ 路之.瑪迪霖

採訪者/ 王昱程(文字紀錄)


註:Dakshaji、路之老師與巴魯老師所討論的議題十分聚焦且精彩,因此本文為老師們的談話的逐字記錄再加以潤稿。

路之老師(左一)與蒂摩爾古薪舞集眾舞者一起演出排灣族傳統樂舞。(攝影:薛丁豪)

與傳統之間的萬縷情思


我國中時期,在跳圍舞的時候是非常有秩序的,每個人都站在自己應該站的位子上,大概過了二十幾年以後,我突然間看不到圍舞的排序,那個當下我是非常慌張。


然而,我也記得小時候跳舞,站在貴族公主朋友的旁邊,但我本身不是貴族,跳到一半竟被牽離開我朋友旁邊,到比較偏向後面的地方站,當時我對傳統沒有那麼理解,所以當時我有些難過,覺得「有必要分得那麼清楚嗎?」包含圍舞的排序與能夠坐在圍舞中間的身分。這二十幾年傳統文化漸漸消失,每個人好像都是按著自己的喜好做事,傳統社會的秩序已經不見了,當它不見了,傳統文化就跟著不見了,大家變成在尋找自己「應該」站哪裡,而不知道本來要站哪裡。


用排灣族傳統文化教育孩子「尊重」


當大家開始出去唸書,學習很多不同知識,可能因而「社經地位」也提高,當他們用「社經地位」來看待部落,傳統部落的階級好像就不被重視。我曾經跟我先生家族討論這個問題,讓我很感動的是,他們告訴我:「頭目和貴族是帶著人民去共創一個安詳的社會。」如今世襲的傳統地位在現代生活中並沒有辦法給予更多經濟上的支持,因而開始沒落,這是傳統地位和現代社經地位之間的拉扯。


在我開始去了解傳統文化以後,我發現它的美,還發現原來傳統文化可以拿來教育孩子。其中如何讓孩子理解「尊重」是我一直在思考的問題,在排灣族傳統裡面,VUSAM是老大,要掌管整個家園,我告訴我的大女兒這個身分「不是擁有這個家產,而是保管它,要去管理,要去分配,用它去照顧所有的家人。」隨者女兒長大也漸漸明白這份責任。現代父母可能會覺得要公平,孩子都要一樣,但我跟我的老二說「姊姊是因為以後要照顧你,所以才必須有這個權力,你應該要幫助姐姐」,她也可以理解「公平並不是拿的一樣,而是掌控的權力和責任是連帶的。」如果有一天,姊姊她不願意繼續下去了,她可以把這個權力交給妹妹,如果妹妹願意,她會得到老大的權力,也必須負起照顧全家人的責任。我覺得我們常常在講公平的時候忘記一件事,就是公平的基礎是互相尊重。


找尋排灣族當代肢體:傳統來自於生活


其實在部落學習傳統文化的過程當中蠻辛苦的。


我覺得傳統其實是很重要的精神和生活型態。在做當代身體創作的時候也在思考什麼是當代,但我發現我找不到。當我走入傳統的生活型態的時候,我卻發現了當代,因為傳統文化就是著那個時候的人的生活,身體動作的產出就跟他們的生活有很大的關聯。記得小時候看過那個時候的老人家在跳舞的身體律動真的很美,一面唱一面跳,用聲線帶動身體的律動,真的是律動跟著聲線走。


但當我現在看部落跳舞的時候,我看到的是傳統的服飾搭配當代的高跟鞋,傳統的身體律動不見了,我們也忘記了歌怎麼唱,當不知道歌怎麼唱的時候,其實我們身體就無法產出律動,這個「無法產出」其實與身體律動、歌唱聲線和生活狀態是息息相關的,所以當我要做排灣族當代的時候,我就告訴我自己:「如果你今天只做當代的時候,你就可做一個這個時代的自己;但我們要做排灣族當代的時候,你就有責任。」


我這幾年其實做了一個歡聚歌的身體律動,我記得我爸爸跟我說過,在以前是沒有人用這首歡聚歌跳舞的,但我聽到這首歌就很感動,開始跟著聲線踏著腳步,做出了這首歌的身體律動,最後當我在石板屋前面呈現,部落的大家竟然覺得合理沒有問題。這讓我更確定傳統就是應著當時的生活而產生的,當我要處理排灣族當代的時候,就必須要有排灣族的脈絡。所以我們才會在傳統歌謠的學習過程中,開始在聲線、律動、呼吸當中找出自己身體的那個步伐,進而能轉化出屬於自己這個時代的當代。


什麼是傳統?什麼是當代?Odissi Dance帶來的感受


我記得我們在印度曾經跟Dakshaji聊過關於傳統跟當代,比方說用Odissi Dance的身體表現十二星座,我就覺得雖然思考是當代的,但型式仍然傳統。可是當我看到Dakshaji跳舞的時候,我竟然看到了當代的身體,我只能說當代的身體一定要是生活在那樣的生活空間和生活方式,一定要吸收傳統的所有文化之後,然後才能產出、萃取出自己的味道,而這個味道才是屬於當代的東西。


以我們排灣族的傳統文化來說,我們的傳統舞蹈甚至是不需要排練,大家很自然地生活,群聚在一起,自然就會知道要怎麼去做,怎麼去執行部落的活動,但是我覺得當這些東西離開部落之後,那就叫做「演繹」了,就不應該叫做傳統。


當我看到Dakshaji 新創作的兩個作品,我會覺得只是形式上的「演繹」,我看到Dakshaji作品的身體風格的表現有一定的很具象的符碼,但舞者可能還沒有把文化完全消化。就像是有些排灣族傳統舞蹈離開部落放在舞台上,只是在「演繹」傳統,我覺得我沒有看到那個從裡面出來的,內化過的身體。但是當我看到Dakshaji 獨舞的時候,我看到了當代,也就是說,我看到Dakshaji把傳統完全吃進去身體哩,是真的身體內化過,我覺得你要活出當代身體的時候,你必須要非常理解傳統的文化和生活,你才能夠長出那個當代性,你才有辦法長出你自己的世代,跟上個世代的連結。所以,對我來講,當代真的很難,它必須經過傳統的生活、傳統的學習、傳統的過程才能夠到達當代。

bottom of p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