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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此縫合時間(上)

已更新:2018年6月12日

文/ 盧宏文( 特邀文字工作者,現為國藝會表演藝術評論台之專案評論人)


混亂的時間


如果你從屏東火車站出發,要搭乘客運前往離蒂摩爾古薪舞集排練場地最近的客運站--三地門鄉公所,一天只會有六班公車往返,且時間只到晚上六點為止。當然如果你是搭到離鄉公所稍遠的水門站,可選擇的班次就會多一些,但這會需要你換搭私人的交通接駁工具,或是就靠你的雙腳,奮力地走上斜坡,大約二、三十分鐘的路程,一樣也能抵達目的地。


在整篇文章的開頭,先不厭其煩地描述這些交通路線,並不是要標舉此地的不易到達,實則是這裡的大眾運輸路線網及設計,與我目前居住的花蓮有著異曲同工之感。現代化文明帶給這塊島上的人們24小時制,但也同時讓體感時間產生混淆,在還擁有神話、自然環境感知與家族遷徙史記憶的族群居住之地,這樣的混亂將更加強烈。在這裡流動的時間並不均速,再加上所謂的現代化文明並非如它所應許的,雨露均霑的降臨在每個人頭上,而是有等差、有階級的賜予,也讓我們爭相做著那個明天會更好的美夢。


根據蒂摩爾古薪舞集的舞蹈總監與編舞家Baru Madiljin的說法,舞團所在的三地門鄉三地村由於地緣關係,是最早與外來文化產生交流的部落之一,因此部落裡的長輩們,很早便對於自身文化的流失有所警覺,而開始記錄並試圖繼續傳承傳統生活的面貌。當所謂的傳統一旦被發現與定義之際,它與當代之間來回拉扯的辯證關係也就此展開。


印度來的時間


我抵達舞團排練及表演空間的第一天下午,Kaishiki Nrityabhasha的三名舞者,正與蒂摩爾古薪舞集的三名舞者,一同排練編舞家Daksha Ji(Daksha Mashruwala)為此次交流新編的舞作《探索Shakti》。根據編舞家的說法,這是一齣探索女性能量的舞作,而即使不通過言詞解釋,光是看到舞作中具象摹擬女性生產的過程,以及時有如花朵般綻放的隊形編排,觀者其實亦很容易自行帶入女性能量湧動及其所創造的聯想。


這也是本次Kaishiki所帶來舞作的特點之一,除了被列為純舞蹈舞碼的舞作《Pallavi》,我在觀舞的當下,較少有關於事物的聯想外,無論是奧迪西舞蹈(Odissi)開頭必跳的《祈禱 Invocation》,或是由Daksha Ji單獨呈現的表達性舞碼--傳達印度神祇愛情故事敘事詩的《Abhinaya - Ashtapadi》。在舞作中,靜止的造型或流轉的動作,都帶有一種敘事的企圖,這也使得臺灣觀眾對於奧迪西舞蹈雖然如此陌生,但聽故事卻定是人人都能理解並喜愛的,所以在Kaishiki舞團新編舞作《彩虹巨蟒 Rainbow Serpent》中,那些關於動物的肖形,總可以引得觀眾席裡的兒童觀眾一陣騷動。在昱程訪問舞者的訪談中,有名舞者提到,印度舞劇論(Natya Shastra)是如此描述舞蹈:「你的手勢在哪裡,你的眼睛就在哪裡;你的眼睛在哪裡,你的心就在哪裡;你的心在哪裡,你的感覺就在哪裡;你的感覺在哪裡,你的味道就在哪裡。」(此為訪問者的大略翻譯)這句話似乎可以被視為奧迪西舞蹈的某種心法,也令人想起,雖然這個舞種起源於祭儀,但它同時也早已意識到,該如何關照前來神廟參拜及觀看演出的芸芸眾生。


不過對於Odissi Dance,這些順理成章的推論都需先打個問號,在英國殖民印度期間的刻意打壓下,奧迪西舞曾瀕臨失傳,如今所流傳的動作及技巧,皆是在印度獨立之後,由於民族意識建構的需要,而從僅存的藝師和神廟的浮雕中所重建。如果人們將某些事物視為傳統,是為了照應當代的需求,那麼,在奧迪西舞身上,傳統與當代似乎變成一體兩面。這也形成一矛盾且弔詭的處境,當奧迪西舞要被指認為傳統及古典的舞蹈時,它其實明顯已是近代復興運動的產物;但在Kaishiki所帶來的舞作中,即使撇開古典的舞碼不論,兩支新編舞作所包含的意念與技法,也未必能與當代產生關聯,更多的只是對於傳統的延續。當然我這樣的說法也會落入另個陷阱中,古老的思想與陳舊的敘事技法,也許根本就不甩傳統與當代的此種時間分野,就像印度神話中自成一格的宇宙觀,裡頭的時間並非以平均切割的尺度來衡量。


Dakshaji所演繹的「表達性舞碼 Abhinaya - Ashtapadi」,此為彩排場的照片。 (攝:薛丁豪,蒂摩爾古薪舞集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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