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地門相遇的開端
- 編輯台
- 2018年5月6日
- 讀畢需時 5 分鐘
已更新:2018年6月12日
文/ 王昱程(文字記錄)

生活在三地村
如果沒有親自來過,實在很難相信從高雄小港機場到山丘上的部落根本就算不上遠。台灣何其大又何其小,島民們能活得壁壘分明,相逢不相識?原來地圖上的屏東縣三地門鄉,緯度比機場要高,不用四十分鐘我們就踏上台24線。過了三地門大橋,邁入乾枯期的隘寮溪床上幾台巨型的砂石車正在工作,過橋時會感覺強風會揚起沙塵;過橋後一路便多了幾分觀光情調,烤肉店、土雞城、咖啡廳,多半有排灣族圖騰裝飾,很快地,我們停在半山腰處,四位來自孟買的印度古典舞者,抵達三地村。
歷經了大半天的飛行,舞者們仍然精神亢奮地要出門散步,在斜坡上走不快的我們,被出沒在第十鄰的賣菜車吸引去買了水果,不過Dakshaji自己走得尤其快,動輒不見人影。三地村的房子多半不算新,常見門面用愛玉、蘭花等花草裝飾,有不少利用排灣族傳統的石板屋牆面鑲嵌在外牆的屋子,大家一面逛一面討論著村子裡的人對生活品質的注重和創意,這裡屋舍密集比鄰而建,但人煙稀少,出乎我們的意料,隨意走著,我們就到了村莊裡的老石板屋,看著木雕上面的排灣族圖騰,就討論起世界各地的文化是如何共享著蛇的意象。
歡聚台灣和印度
交流第一日,蒂摩爾古薪舞集再三強調要我們中午十一點整,才能從民宿出發到舞團,距離不到100公尺,開門即見,此刻蒂摩爾的大家早就慎重地穿著排灣族族服,為成半圓唱著歡聚歌,路之按順序一個一個為我們配戴上花環,象徵他們的愛和祝福,清新的花草氣味還是清晨的味道;接過花環之後,路之的爸爸帶著我們舉起酒杯向東方,向祖先敬酒,最後大家敞開雙臂牽起彼此的手,完整了這個圓,有熟悉有陌生,有印度有台灣。
這個交流計畫,一反筆者總習於透過規劃來預見成果,同樣是行前思考、會議、討論和準備工作,卻必須維持著且走且看的彈性是策劃人鈺婷的信念,她會說:「 我們(策畫、紀錄團隊)不是文化內容的提供者,交流的成果不是由我們決定。 」她的策劃工作看起來十分中性,但是光是讓兩個團隊直面對話就是一個功夫,她有更多的關心放在文化傳承的經驗和當代創作之間的關係,我們都好奇地看著誕生在完全不同地域的舞蹈會如何飄洋過海地相遇再一起。即便如此,當她初見蒂摩爾的時間安排還是有些忐忑,擔心這樣朝九晚五的長時間工作並不是Kaishiki的大家所習慣的。(我們在印度的工作時間多半為上下午各兩小時,請見印度交流行程。)
交流的第一天,兩團終於再度面對面開會,Kaishiki的大家明快地接受了蒂摩爾的安排,跟著蒂摩爾的舞者一起上班。隔天開始,早上九點兩團舞者共六名便開始打掃,印度舞者迅速接過清掃的任務,擦拭鏡子,灑掃排練場和辦公室,看上去就是一家人共同分擔家務一般自然。問起路之,為什麼會要求印度舞者加入清掃工作,除了她自己認為打掃能紓壓靜心之外,她還提到這是讓舞者們融為一體不分你我的機會,確實在交流第二週,桶裝水送到排練場,六名舞者立刻上前一起完成大桶飲水的搬運工作,那個當下,更讓人相信舞台上舞者融為一體的能量是真切地來自生活在一起。
排練場上的相遇
排練場上,蒂摩爾安排舞者們兩兩一對,打掃完畢便紛紛躺在地上交流著暖身動作,早上九點,舞者們就要打掃結束,躺在地上,台灣舞者分享自己的暖身動作,兩個人有的時候相互跟隨,有的時候則專注在自己的身體上。接著,蒂摩爾的舞者帶領一個小時的排灣族當代肢體訓練,這個身體訓練課程為蒂摩爾研發,路之發現身體的律動其實深藏在歌謠的聲線當中,於是大家從踏著四步舞開始,隨著淨皓的唱著。眼前兩團舞者最大的區別就在於蒂摩爾的舞者髖關節能夠製造一股全身的彈跳,Kaishiki的舞者則是下盤非常穩定,傾向利用脊椎中段來模仿這個彈跳感。身體的交流最有趣的就是在於此,學習一個全新的舞蹈形式就是認識自己身體習慣的最好途徑。
巴魯的編舞便直接利用了這兩層設定所能帶來的身體親密交流,第一天工作,他就讓各組舞者通力合作研發四組Odissi舞蹈和排灣族四步舞腳步對話的句子,這個任務光用想的就覺得困難,兩團舞者要學會對方的腳步同時要教會對方自己的,我們可以看見專擅Odissi舞蹈的Kaishiki舞者,意圖拆解腳步卻會自然地引發身體重心、手勢甚至表情的變化,而舞蹈系畢業的台灣舞者則擅長控制身體,學習動作。排練初期確實很難想像如此截然不同的訓練背景的舞者該如何共處在一個作品當中。
下午排練Dakshaji的舞作,則是另一個創作途徑。從Odissi舞蹈的基本練習開始,為印度工作坊的加強版本,然後就順理成章地接進舞作編排環節,Dakshaji早已準備好了舞作的結構和內涵,第二次工作便開始跟舞者們解釋舞作和印度哲學當中的女性能量「Shakti」究竟如何透過動作來探索,Shakti的質感柔軟並且圓滑,廣納萬物同時深具魅力,是滋養和孕育生命的能量。這並不是單指女性所擁有的能量,Dakshaji告訴我們每個人身上都擁有這種女性能量和與之相對的男性能量,當兩股能量和諧共存的時候就擁有創造的能力。
於是我們看見六位舞者在上下午幾乎是處在不同狀態的彈精竭慮,恰好,我們的交流工作本來就不停留在舞蹈形式的交換,而是從生活、環境和觀察當中就開始。記得工作的第一天上午,Dakshaji看完舞者們練習排灣族當代肢體過後,馬上就對蒂摩爾的舞者們下戰帖,說下午的Odissi舞蹈不會有為他們設計的簡單版本。如此透過編舞者對彼此的觀察,同時觀照各自團員的身體是如何應對不同於以往的指令,交流工作形成一種類似競爭狀態的回饋機制,每個晚上在民宿的客廳,與Kaishiki的團員共進晚餐,討論整個白天的收穫,或是把握時間繼續練舞,這也許就是那令人嚮往的,舞蹈和生活共存的狀態。
Comments